Chapter9（上）（1/ 2）

送润之回去的那个上午，细雨微朦。纯真本欲推他，他却伸手相拦，微笑着将雨伞递给她。她放缓了步子走在他身后，看他艰难而执拗地推着轮椅前行，抿了抿嘴，终是说：“停一下。”润之微微侧过脸，她从口袋里摸出一块手绢，蹲下身轻轻擦去他额头脸廓沁出的汗水。他不知为何忽觉得满腔满心皆是难过，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她，目光专注而执着，仿若要将她的脸容镌刻在心底深处般眷眷不舍。

认识不过月余，他却是第一回这样主动深久地看她，纯真只觉得羞涩，却怔怔地没有避开。因着下雨，又是上班日，路上行人很少，她在他身侧蹲了一晌，心下忽窜出一个念头来，手伸进口袋，趁他尚未发觉，猛然按下手机拍照键。润之听到快门声，本能地侧了侧身子，却听她在一旁满足地道：“看，让我抓拍了个正着。”他愣愣地看向她，没说好，却也没有生气的样子，沉默一晌方淡淡道：“我看下。”

她伸手递过去，怕他删掉，特意强调说：“不好看也不许删除啊，不然我生气了。”

他唇角微笑，在她的指示下按亮屏幕，看着相册里那张“合影”，那时候的手机定影效果不佳，又没有闪光灯，灰沉沉的背景里映着他稍稍模糊了一角的身影，像宣纸上被毛笔描摹开的一片深浅不一的墨色，脸廓不甚分明，只觉得消瘦，唯独一双眼睛清晰明澈，衬着蒙蒙雨景，如被雨打湿般透出晶晶亮色，润如浅溪。

他只看了一会就还给她，说：“我不上相，还是你拍得好看。”

纯真粗鲁地一把夺过来揣进兜里，道：“睁眼说瞎话，哪里好看了。”

十六岁的少年眉眼唇角全然是温软的宠溺，柔声却真挚地说道：“哪里都好看。”

她两颊瞬间被烧得通红一片，推了推他，心虚地说：“行了，快点走吧。”

送他到院区门口时，一辆通体漆黑的莲花汽车正停在那里。纯真家的饭店在镇上颇有些名气，平日里各式名车见过不少，此时却在这里见到豪车，还不是一般的豪车，不禁为之咂舌。相较于那破旧的院门，这车简直奢华得扎眼，纯真叹了口气，道：“有钱人也来这里看病人，真是难得呢。”低头看向润之，只觉他此时的沉默和以往不同，方才明亮的眼眸似乎也蒙上了一层黯然，纯真不解其意，岔开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，他方回过神来，见她眼中异色，却是浅笑如常地指了指那辆豪车，说：“竟然在这种地方见到这样的奢侈物，我都有些惊讶。”保安过来开了大门，纯真正要推他进去，他却轻轻拍了她手背，柔和道：“你回去吧，这种地方，不要进来了。”

说话间保安已经不耐烦地一把将他拉进门里，一句“外人不能进来”便毫不留情地将她拦在铁门外。

她打着雨伞站在院门口，直到他的身影完全不见，才抬脚往回走。走了没几步，便忍不住回身去看。细雨无声地打在伞上，虽是夏季，却无端让人心生了几分寒意。回首方才走过的路，不过几步之距，恍惚间竟如隔了一生一世般久长遥远。

应该还可以再见的吧。她安慰自己说。

可内心深处却分明有一个声音在呐喊着听不分明的话。

听不分明，却也觉得难过。

看了良久，她终于回过身去，继续前行。

身后却是那保安送了润之进去，大步流星地跑回门房，乜着眼瞥了瞥那辆莲花，又瞅了瞅车顶别致的水纹昙花徽记，向另一保安道：“像沈家这样的名门望族，竟出了这么个私生子，真是……”

那人却说：“少说几句吧，大少是惹得起的么？这回院里竟把那小子借出去这么久，还正好被他撞见，院长可惨喽。”

“这哪里话。我方才送了他进去，看他对院长倒还客气，”这人顿了顿，又说，“不过对他弟弟似乎是动了气，一巴掌就抽过去，那声音大的，震得我耳朵根都疼。你听见了没？”

那人点了点头，见他还要再说，却只瞪了他道：“大户人家的事咱们还是少说吧，这里面的门道，多着呢。”

“送他回来的，是个小姑娘？”平之自窗外收回了眼，转身望向院长，问：“您不是说，是借给剧院了吗？”

院长一时语塞，看向润之的目光里既有怨怒，又带了些求助之色。

润之左边脸颊上肿起一片鲜明掌印，却连掩都懒怠掩，缓缓直起身子，道：“不干院长的事。”仅此一句，亦不再多说。

院长见他出言为自己开脱，已觉知足，却见平之一点点凑近润之，面色非怒非喜，难以捉摸，忙上前几步道：“大少，他脑子有毛病，莫要跟孩子一般见识。”

平之并不看院长，只是意味深长地审视着面前容色清淡的少年，颇有意味地重复说：“嗯，脑子有毛病。”转而又轻拍他肩膀，讥讽道：“人虽然疯了，骗起小姑娘来倒毫不费力，也不知你这是给沈家争脸，还是蒙羞呢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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