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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章 旧爱新欢(1/ 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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次日一早,阿南心满意足,提着鞋儿先行自后窗离开。赵灵儿梳洗一番,换了身新衣,这才开门出房。李逍遥举目端望,见她头上结着双挂髻,鬓旁戴一朵粉红色的小花,脸上红晕淡染,更显得俏丽异常。猛然间想起昨晚之事,心里当真是又爱又妒,忍不住便待奚落她几句。一转念,又恐她女儿家脸上挂不住,只得作罢。

赵灵儿赧然一笑,唤使女送上热水,服侍李逍遥洗脸。跟着捧出早点,赫然是四色小菜,又有两碗清粥、一碟素包子。李逍遥平日里粗茶淡饭惯了,哪见过如此丰盛的早餐?捧起碗来猛呷一口,只觉入口糯滑,清香扑鼻,不禁大赞。

赵灵儿在一旁陪着喝了碗粥,问那使女道:“曹姑姑,姥姥已起来了罢?”

那使女回道:“是。她老人家一清早便领了众人到灵月宫主坟前祭扫,吩咐待小姐起身后,同新姑爷一并去坟上相见。”赵灵儿点点头,侧过脸来,冲李逍遥吐了吐舌尖,微微一笑。

李逍遥晓得她的意思,也是满心欢喜,瞧着那使女暗道:“你这位不知是大嫂还是大婶的婆婆,实在对不住得紧。你家那妖怪老太婆明说是教新姑爷上坟,我这假姑爷徒有虚名,却作不得数。依我看,谁他妈得了便宜,谁便上坟去罢,总之要老子打幡扮孝子,那是死也不肯的。”

须臾饭罢。赵灵儿遣开使女,引李逍遥出了水月宫,径至荷花阵外。二人相对而立,赵灵儿替他整一整衣衫,低声道:“逍遥哥,你治好了婶婶的病,须得早些回来。人家……人家会同姥姥商量,总要将婶婶接来同住。”

李逍遥笑道:“一个老太婆已够你逍遥哥受的,还要再加一个!咦,莫非你想要我早死,好做个风流小寡妇么?”见赵灵儿樱唇微张,神情似嗔似喜,简直说不出的娇丽可爱。当下忍不住一把抱住,向她唇上吻去。

赵灵儿在他肩头轻轻一推,嗔道:“你这人……这时候还有心淘气!留心给姥姥撞见!”

李逍遥吓得“啊哟”一声跳起老高,一溜烟飞跑去了。赵灵儿笑嘻嘻望着他远去的背影,蓦地里心中一痛,那笑容登时凝住了。

却说李逍遥寻到昨日上岸之所,老远便见张四翘首立在船头,不住地东张西望,满脸都是焦急之色。那脖子想必是抻得太久,似乎也较先前长了几分。

李逍遥笑着挥挥手,叫道:“四哥,劳你久等!"

张四纵身跃下,飞一般奔至近前,气急败坏地道:“你小子!怎的一去就是这久?想吓死俺么?”上下打量一番,见李逍遥笑容满面,穿着一身簇新的衣裤,也不禁又惊又喜,拉着他道:“阿弥陀佛,菩萨保佑!小李子,此番可见到仙姑了?仙丹也求到手了?”

李逍遥道:“差不多算是罢,不过老妖婆也教我撞见了。唉,这一趟还真……嘻嘻,真他妈的造化!"

张四眨了眨眼,见他容色和悦,语中殊无惊恐之意,心下颇有几分不信。好在一夜担惊,总算盼得安然而返,也便不再多说,催着上了船,便即解缆扬帆。

一路之上,张四不住问东问西,李逍遥早有计较,只将肚子里编好的说辞胡乱支吾。

谈谈说说,不一刻到了白家集码头。李逍遥谢过张四,径回家中。王小虎同他爹老王正眼巴巴地守在李大娘房中,李大娘犹自卧床不醒。李逍遥千恩万谢,打发他父子去了,下厨烧些热水,喂李大娘服下紫金丹。

候了片时,只见她面色转红,气息也渐见粗重,李逍遥这才放下心来,眼见时辰已近晌午,寻思上楼看看。哪知才一举步,脑中突然"嗡"地一声,一阵眩晕之感疾速涌将上来。他晃了晃头,只道是昨夜睡得不稳,又多喝了几杯酒,一路奔波下来,如今酒劲发了,赶忙伸手向桌上按去。却见那桌子微微一颤,仿佛活物一般,竟然向后退出数尺!这一按便按了个空。惊异之中眼前一黑,耳听"乒乓"声响,桌上的茶杯、茶壶纷纷给手臂扫落,打得粉碎。紧跟着身子一歪,重重摔在地下,就此人事不省。

也不知过了多久,李逍遥迷迷糊糊醒转过来。朦胧中只听有人“咦”地一声,接着脚步声"咚咚"作响,耳根随之剧痛,已给人就地扯立起来。李逍遥"啊哟"一声,连连呼痛,却见天已近黑,李大娘双手叉腰立在身前,怒冲冲地吼道:“逍遥!你又发哪门子疯了?半夜三更不回屋睡觉,钻进老娘房里做什么?啊哟,这……这茶壶也打烂了,你小子……”话音未落,"呼"地一声,便闻掌风袭至。

李逍遥饶是才刚醒转,头脑中兀自昏昏沉沉,这风声也听得甚是真切,疾忙扭腰俯身,向右一躲,叫道:“慢着,慢着!”李大娘也不追击,弯腰拾起一片碎瓷,翻来覆去地看着,口中啧啧连声,显得甚是痛惜。

李逍遥心念一转,奇道:“咦,婶婶,我记得你老人家不是病在床上?怎的……怎的现下却没事了?”

李大娘"啪"地一声,将碎瓷掼在地下,怒道:“呸!老娘生个鬼病!生病也是教你小子气的!"

李逍遥慢慢摸到桌上的火镰、火石,点亮油灯。灯光下见李大娘满脸怒容,双目却炯炯有神,端的不似有病的模样,心下不禁暗暗称奇:“这可真出了鬼了!老子明明记得,昨天晌午老太婆昏倒在灶间,洪大夫说没得治了。后来小虎那小子说道,仙灵岛上有仙姑,可以求到灵药,我便央张四送我上岛……咦,他妈的,怎的后面的事却忘得干干净净?”

李大娘见他两眼发直,一脸茫然之相,忍不住怒从心起,举手再打。李逍遥躲避不及,身上着实挨了几下,急道:“我的亲娘!天地良心,我当真有事对你老人家讲。可……可一时又记不起了。这回若再胡说八道,教我一头栽到茅坑里淹死!"

李大娘“呸”了一声,骂道:“依我看,你小子事情是没有的,多半又在做什么鬼梦了。还不给老娘滚回房去!”李逍遥转了转眼珠,一时语塞,只得咂咂嘴,上楼而去。

推门进房,一眼便见桌上端端正正摆着洪大夫给的千年老山参,心中更是大惑不解。当下仰面而卧,肚子里嘀咕道:“嗯,老太婆生病这一节,那是万万差不了的。老子明白记得,那姓崔的苗子给了我一把槌子,一粒药丸,而后张四送我上岛……啧啧,怎的上岛之后的事,却全然记不起了?”

躺了半晌,只想得脑壳发痛。当下一骨碌爬坐起来,无意间摸到怀中硬硬的似有一物,取出一瞧,乃是一只白瓷小瓶,内中空空如也,只泛着股淡淡的药香,正是水月宫装药的瓶子。李逍遥此刻自然识不得,翻来覆去把玩良久,隐约觉得这瓷瓶十分紧要,定是自己极亲近之人所赠,只恨全没半点头绪。那消失掉的记忆,便似隔着一层极薄的窗纸,朦胧中虽能窥见一丝半缕的影子,却偏偏就是难以捅破。

苦思了良久,突然间灵机一动,将怀中所揣之物尽数摸出来,摊在床上。计有一小块碎银、几枚铜钱,同一些杂七杂八的物事,内中有一只黄布小袋,却是昨日那醉道人给的什么"灵心符".李逍遥一见这"灵心符",不由失声大叫,登时想起今晚的山神庙之约。赶忙跳起身来,取了一柄杀鸡刀、一股长绳带在身上,微一犹豫,不敢自房门径出,便循着秘道下至柴房中。

才摸黑来至饭厅,便听楼梯声响,那崔堂主当先下楼而来,身后跟着黄四同孙老七。李逍遥见三人都是一袭黑衣短靠,杀气满脸,手里提着明晃晃的弯刀,心下忍不住又惊又奇。

崔堂主几步走至近前站定,伸掌在他肩头一拍,冷笑道:“嘿嘿,小子,仙灵岛上求来的仙药,是不是挺管用哪?”

这一拍力道甚是沉重,李逍遥痛得咧了咧嘴,浑如丈二的和尚,摸不着头脑,眨眨眼道:“你……你老说的是……是什么仙药?”

崔堂主目光如电,向李逍遥匆匆一扫,跟着哈哈大笑,推门而出,道:“忘忧散当真能忘忧?哼,只怕未必。不过教人忘了不相干的事,倒也有些用处。”

黄、孙二人也是哈哈大笑,相随而出。

李逍遥呆立了片刻,猛地追出门去,低声叫道:“三位,请等一等。天都这般晚了,这是要去哪里?”

崔堂主倏地回转身形,喝道:“小子,瞧不出,你倒满喜欢多事!哼哼,若非看你还老实,昨天便赏你一粒金蚕蛊了!记住了,想活得久些,旁人的事便少打听。”

李逍遥与他目光相交,只觉心中一寒,当即不敢再问,随又暗笑道:“他妈的,天下居然会有人赞我老实,这可万万想不到了。”耳听得靴声橐橐,三人渐行渐远,隐隐传来黄四的声音道:“……那小子说定了,一更时候在码头等咱们。”

崔堂主"嗯"了一声,压低声音道:“记住,待会儿到了地头,先动手干掉这小子,然后……”后面的话便听不清了。

李逍遥心道:“这三只乌龟鬼鬼祟祟,不晓得是不是去做那杀人放火的勾当?姓崔的又要先干掉哪个了?这老小子先前指点我上仙灵岛,老子还当他是好人,现在想来,多半也是没安好心。呸,回头再来跟他算账!”他本是多事之人,若在平日,十九便要追上去一探究竟。然而此刻赶着去会那醉道人,只得强抑好奇之心,回身虚掩了大门,出村上山。

这通往十里坡的路径,李逍遥一向是走得惯熟的,一路奔行,不多时上了罗刹岭。

时候已近初更,四下里寂无声息。李逍遥行了一阵,眼见身前身后尽是幢幢的树影,犹如鬼怪一般,想到梦中罗刹女穷凶极恶的模样,心下暗自悚然,不知不觉加快了脚步。忽听得头顶处传来"咕咕、咕咕"几声怪叫,却是猫头鹰的啼声。山谷回音,霎时间便似有无数的鬼怪齐声哀鸣。

江南乡下,故老相传,猫头鹰又名姑获鸟,乃天帝之女所化,是不祥之鸟,好食人爪甲,其现身之所,往往有灾祸发生。李逍遥闻声而惊,当即停步凝神,却又再无声息,耳中只听自家胸腔里"突突、突突"的心跳之声,一时间背心给汗水浸得湿漉漉地。

停了片刻,调匀了呼吸,这才又蹑足前行。才至前面土冈处,突然一片乌云飘来,月亮恰给掩住,四下里立时伸手不见五指。李逍遥刚待驻足,猛觉一股阴寒之气迎面扑来,其利如刃,割得肌肤隐隐生疼。

他此刻虽不能视物,也立时晓得不妙,疾忙左臂当胸护住要害,右掌一竖,正待向前击出,突然身后又是一股大力扯到,其劲如山,登时身不由己地"噔噔噔"连退了七八步。跟着只听一声低叱,风响过处,眼前金光跃动,顿时云开月霁,身前倒着一只硕大的坛子。

这一连串变故突如其来,李逍遥竟未来得及吃惊。只见那坛子黑黝黝的,足有一丈高下,坛口大如水缸,内中探出一条毛森森的巨臂,通体惨白,便如刚由巨人肩上卸下来一般,犹自抽搐不已。

坛子之旁立着一人,黄面鼠须,宽袍双髻,正是昨日向自己讨酒的道人!此刻那道人身形笔挺,眼中精光四射,浑不似先前那般醉醺醺的模样,举手一挥,坛口已给一道黄纸符咒封住。那巨臂顿如给人抽去了筋骨一般,只挣扎了几下,便即颓然不动。

李逍遥又惊又喜,赶忙踏上一步,叫道:“道长……”那道人一语不发地摆摆手,向前面指了指,拉着李逍遥绕过那大坛子,登冈站定。冈下山谷里乃是密密层层的竹林,似乎未现异常。李逍遥等了片刻,茫然向那道人看去,见他满脸凝重,神色如临大敌,心下正觉奇怪,突然一阵"嗡嗡"之声钻入耳中。

那“嗡嗡”声初起之时,几如蚊鸣,渐渐的自弱而强,转瞬间便已响彻山谷,直欲震天动地一般。那道人点起手中火把,远远的只见竹林中升起一团浓烟,有如乌云也似的聚在半空。跟着绕空一匝,直向二人扑来,速度奇快,交睫之际已至近前。

李逍遥大吃一惊,定睛细看时,那浓烟竟是一群蜂子!个个大如鸡卵,翅厚睛圆,浑身黄黑相间,布满发丝般粗细的绒毛,总有万千之数。

那道人疾喝道:“退后!”双膝半蹲,两臂如抱琵琶,一圈一推,尺许外便如凭空生出一道无形的气墙,蜂群鼓噪如潮,却再不能前行半寸。李逍遥忙不迭向后跳开,那道人突然纵声长啸,一张口,喷出一道白光。跟着“劈啪”之声四起,白光过处,群蜂纷纷堕地如雨,顷刻间便一扫而空。

李逍遥心中惊骇交集,月光下但见地上密密麻麻满是蜂尸,每只蜂子皆被从中劈作两半,有些一时未得便死,兀自蠕蠕而动。当下冲上去伸足便踩,口里不住大声咒骂。

待众蜂被踩得尽死无遗,这才转身"秃"地拜倒在地,叫道:“道长!老神仙!多谢……多谢你老人家救命之恩。”

那道人呵呵一笑,道:“你小子运气不差,刚好我老道来得及时,否则……嘿嘿。咦,还跪着做啥?等下还有要紧的事哩。”

李逍遥爬起来掸掸衣上尘土,连连点头道:“对,对。咱们先前说好的,小人帮你老人家降妖除魔。小人言而有信,这个……这个……绝不撒赖。”

那道人也不多言,当下循路向西而行。李逍遥紧步跟上,问道:“道长,适才要吃人的酒坛子同大马蜂,又是什么妖怪了?莫非也同那罗刹老鬼婆有甚瓜葛?”

那道人道:“这两样东西分别叫做鬼坛妖同毒王蜂,是罗刹女豢养的妖物。倘是给毒王蜂蛰了,那人便中了淫毒,一月之内若无法解毒,便要神智迷失,糊里糊涂去到十里坡,做了她的人花或花种。那鬼坛妖更是厉害,里面的鬼手一伸,人便给拉了进去,再不能出来。”

李逍遥"啊"地一声,惊道:“这鬼婆娘,还真是歹毒。”猛然间想起一事,又道:“道长,去年我村里有个王老爹,脖子上肿了个大黑疙瘩,足有拳头般大,一个劲地往外流脓血,莫非便是给毒王蜂蛰了?”

那道人"哼"了一声,道:“傻小子,自然是了。你道是生了疔疮么?”顿了一顿,问道:“……嗯,我教你带的绳索、刀子,可都带来了?”

李逍遥拍拍腰间,道:“你老人家吩咐,小人如何敢不听?都带在这里了。”

那道人满脸狐疑地侧头一瞥,道:“你小子,今天这嘴上抹了蜜糖还是怎的?哼哼,言辞谦卑,必有所图。不过我老道现下穷得叮当乱响,脚上这双破鞋还是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,你再恭维也是白费劲。”

二人一路走,一路说,片刻来到一片树林之前。那道人四下望望,正色道:“妖孽厉害,咱们也要准备准备。”做了个手势,引着李逍遥钻进树林。

李逍遥问道:“道长,咱们到这鬼地方做什么?老鬼婆住这里么?”

那道人摇头不答,伏低了身子细细查看,半晌说道:“是这里了。”伸手道:“绳索拿来。”

李逍遥取出绳索,交到他手中,迟疑道:“道长,这……这是要……”

那道人道:“捉麂子。”轻手轻脚地布下一处绊索,而后扯了束野草,抹去绳索上沾染的气味,跟着灭掉火把,伏在一块大石之后。

李逍遥见他行动敏捷,手法纯熟,显然是个中的老手,忍不住奇道:“道长,敢情你老人家来时没用过饭?咱们捉了兔子、麂子,烤来吃么?”

那道人“呸”地一声,笑骂道:“你小子真是个吃货。……咱们捉了麂子,是另有旁的用处。那妖孽这几年残害生灵,修炼花胎魔功,道行甚是厉害,我独个儿怕也难降伏得住她。等下动起手来,全靠这麂子帮忙了。”

李逍遥更觉惊异,心想:“打架要靠麂子帮忙,这还真是头一回听说。”待要再问,那道人一皱眉,叱道:“别多嘴,给我老实待着。”李逍遥吐了吐舌头,不再言语。

林中一时间寂静无声。

过了约莫半顿饭的工夫,李逍遥渐渐不耐烦起来,东张西望了一阵,捅捅那道人,轻声道:“道长,道长。你……你老人家左右没事,说说昨天是如何给小人托梦的罢?”

那道人斜了他一眼,挪了挪身子,缓缓道:“你小子肚子里的话还真不少。嗯,说起来那既是个梦,又不全是梦。……你从前听说过‘黄粱功’的名头罢?”

李逍遥茫然摇了摇头。

那道人咂咂嘴,似乎甚是无奈,接着道:“早先有个故事,说的是唐朝年间一位穷苦书生,小店中偶逢仙人,遂叹生平之不遇。而后仙人施展法术,于黄粱饭生熟之间,幻化出人生富贵百年,以此点拨书生的事,‘黄粱功’也由此而得名。‘黄粱功’乃是我道门中绝顶的功夫,内力修为既臻无上,可以施展出来,令对方不知不觉如堕梦魇,进入虚空之境。我昨日向你发功示警,为的是令你晓得这婆娘的厉害,可笑你尚以为是做梦。”

李逍遥"啊哟"一声,叫道:“如此说来,那梦里的飞剑、人花、丁香兰,都不是假的了?”

那道人"啪"地在他头上重重打了一记,瞪眼道:“干什么一惊一诈的?留神吓跑了麂子!……飞剑、人花自然不假,至于什么丁香兰之类,只怕是你日有所思,夜有所梦,也是有的。”

李逍遥痛得一缩脖子,连连道:“好厉害。”心中却道:“你老人家这一掌虽痛,却还不及我家老太婆手重,看来多半也没什么了不得的功夫。”

那道人道:“哼,还有更厉害的呢。听说异门教派中有一项妖术,叫做‘回梦’,可以让人进入虚幻境界。那实是将时空倒转了过来,堕入术中之人,很难知晓自身己入幻境。这人如不能在幻境中达成心愿,那就永难返回了……”

李逍遥惊道:“道长,这『回梦'、『去梦'的玩意儿,既是邪门外道的功夫,你……你老人家想必不屑学它罢?”眼见那道人点了点头,心头登时一松:“亏得这老道不会妖法,否则不小心惹了他发火,将老子送去『糖朝'还是『醋朝'做那落魄公子,岂不大大的糟糕?”

却见那道人依旧眼望漆黑的林际,口中喃喃地道:“庄生晓梦迷蝴蝶,望帝春心托杜鹃……嗯,人生一世,是梦是真,这世上又能有几人晓得了……”

便在此时,只听草丛中"泼剌"一响,似乎套中了什么。那道人面露喜色,连连挥手,示意李逍遥过去察看。李逍遥钻入长草之中,突地欢声大叫:“啊哟,好了!好了!”回身向那道人道:“道长,是……是个挺肥的家伙!”那麂子给绳索套住了颈子,愈挣愈紧,不住地哀哀而鸣,叫声短促高亢,一如犬吠。

那道人叱道:“你嚷个什么?快瞧瞧是公是母!”李逍遥原本满心欢喜,却给他抢白了一句,心中甚是恼怒,暗道:“这家伙叫得比老子还响,他妈的,你怎么又不骂它?”伸手过去摸索良久,低叫道:“是……是个带把的家伙……”冷不防给麂子重重一腿蹬在小腹,痛得"啊哟"一声,叫出声来。

那道人笑骂道:“你小子真是没用。”走过来瞧了瞧,又道:“阿弥陀佛,是公的没错!你带的刀子呢?快些将它杀了。”

李逍遥一惊:“什么?你……你是要小人杀……杀了它?”

那道人掸掸长袍,奇道:“自然是你动手。老道出家之人,慈悲为怀,难道你要我亲手杀生不成?……咦,你这小子笨手笨脚,别是连只鸡也没杀过罢?”

李逍遥心中有气,暗道:“不成想老子这回『小贼撞大贼',上了贼船了。这牛鼻子不肯杀生,却教我来顶缸。他妈的,我老人家不是出家之人,倒不必怕前怕后。”踌躇片刻,道:“这个……说起杀鸡宰羊这等事,小人马马虎虎,多少也还会得一些。”

那道人笑道:“会便是会,怎么叫做会一些?……来,来,来,快些杀了它,将血盛在这葫芦里。”说时由腰间摸出一只葫芦,递了过来。

李逍遥接过葫芦,单膝跪倒,压住那麂子脖颈,打怀里摸出杀鸡的尖刀,虚比了一比。他干那招猫逗狗之事,自然是老于门道,对付这活生生的麂子,毕竟却差了些手段。当下闭起眼,咬了咬牙,那架势一如庖丁解牛,又似盲人摸象,有分教:“十年廿年老屠户,不及逍遥手段高。”跟着一狠心,刀如弯月,去似流星,猛地捅入那麂子颈旁动脉之处!那麂子蓦地长声哀鸣,四蹄乱蹬,伤口处鲜血泉涌。

李逍遥哆哆嗦嗦凑过葫芦去,盛了满满一葫芦血,扭头却见那道人向空拜得几拜,口中喃喃祝道:“无量天尊!想我老道出家半生,怎敢妄杀生灵?你的命是教这小子取去的,冤有头,债有主,做鬼也须恩怨分明才是……”

李逍遥白着眼,只气得哭笑不得。

那道人祷祝已毕,点点头,赞道:“瞧不出,你小子还真有两下子。老道这可不如你了。”

李逍遥苦笑道:“小人在家之时,日日杀鸡杀狗,杀猪杀羊,连耗子也杀过无数,杀个把麂子算得了什么?你老人家还有什么要杀的东西?索性一发交代给小人,省得零敲碎打的,谁又耐烦哩?”

那道人道:“哪有那许多要杀的?只这一只,老道也是于心不忍哩。你小子不懂上天有好生之德么?简直太也忍心!”说着话,打从衣囊内取出一根白森森的人腿骨,递与李逍遥道:“来,将这东西研碎了,一并放进葫芦里。”

李逍遥见了死人骨头,心中不由打了个突,颤声道:“这……这又是什么了?”

那道人不耐道:“这是人骨。要除那妖孽,须得用这个,方才有效。”见他脸上满是惊惧之色,忍不住笑道:“这还真是奇了!你小子活物都敢杀,如何还怕一截死人骨头?”

李逍遥道:“小人只杀畜生,可从未杀过……杀过人的。”

那道人笑道:“我晓得你从未杀过人。我教你这般做,你只管照做便是,怕个什么?”将人骨硬塞入李逍遥手中,在他肩头轻轻一搡。

李逍遥无奈,只得寻了块平整的大石,将人骨横放其上,又拾起一块圆石,奋力砸去。那人骨年代久远,已甚为酥朽,只砸得十余下,便碎成一堆细细的骨渣。

那道人道:“成啦。”笑眯眯瞧着李逍遥将骨渣慢慢倾入葫芦,有一搭无一搭地道:“那罗刹鬼婆原是血藤成精,不知何时,同个榕树精结成了夫妻。三年前,我师兄在峨眉山撞见二人,当下用天师符将榕树精镇住,一把火烧死,却给这婆娘溜了。老道寻了她整整三年,不想却躲在这里害人。若非我来得巧,哼,你这几村的人只怕都要死无葬身之地了!……唉,可怜,可怜……”说着连连摇头。

李逍遥心道:“罗刹鬼婆是株臭树藤,其实老子早就晓得。你师兄将她赶跑便算,也不斩草除根,这才多伤了无数条人命,难道不是个大大的祸首?你也不用在老子这里卖好啦。”一面收拾家伙,一面又问:“道长,小人听说这驱鬼除妖的事,黑狗血最是管用,为啥咱们倒用麂子血?”

那道人道:“说起这麂子,最爱在山上瞎刨乱拱,又喜吃血藤的茎干、种子,是以血藤便是成了精,麂子血也能克制了他们。血藤亦分公母,母藤多半较公藤粗壮,成精后最难对付。这婆娘既是母藤成精,咱们便用公麂子对付她。嘿嘿,至于这人骨头么……”咳嗽一声,又道:“麂子血味烈,那鬼婆娘隔了八丈远便能分辨得出。天下间的物事,以人骨死气最重,那死人味是她闻惯了的,血中搀了人骨,自然不虞给她发觉。我辈剑客,一生除妖太多,也不能亲自动手取血,这才请你相助。唉,若非那妖孽这些年修炼魔法,功力大增,我又怎用得着如此大费周章?”

李逍遥听他说得头头是道,不由大是佩服,竖起拇指赞道:“道长,你老人家果然不似先前那几个骗钱的和尚,着实有些手段。”

那道人瞪了瞪眼道:“呸,原来你小子到这时方才信我?……行了,少说废话了,咱们这便动手除妖去罢。”摆一摆手,当先领路,出了树林。

眼见月明如鉴,清光四射,时候已近二更。那道人向李逍遥道:“前头尚有三、四里山路,咱们须走快些。”伸手扣住李逍遥的腰带,猛力一提,跟着展开提纵之术向前疾驰。李逍遥只闻耳旁风声呼呼,那道人几如足不点地一般,携着自己时而高蹿,时而地跃,须臾便到得山神庙前。

那道人停步四顾,而后向北一指,低声道:“你瞧,那边有座石洞,便是那婆娘的老巢。你不必担心,现下正是她炼气的时辰,咱们小心布置,谅她也觉察不得。”李逍遥循声望去,果见北面崖下黑漆漆地,似是一处山洞。那洞半隐在长草之中,月光不及,瞧来一派森然。李逍遥事到临头,才觉心中油然生出一阵寒意,双腿竟不禁地瑟瑟发抖。

那道人向他斜睨了一眼,笑道:“你小子枉练过几日武,却这般胆小如鼠!放心罢,有老道在这此,那婆娘又怎能伤你?”

李逍遥生平最气的是人家瞧他不起,当下一握拳,道:“脑袋掉了不过是碗大个疤,我又怕的什么?……你老人家吩咐罢,咱们如何动手?”

那道人"嘿"地一声,赞道:“这才像样……你放心,老道云游天下廿年,降妖捉怪便没一千,也有八百,还从不曾失手过哩。”取过李逍遥手中的葫芦,轻轻晃了几晃,除下塞子,压低声音道:“等下我一出声招呼,那婆娘便要冲出洞来,你伏在石洞的左首,那时将麂子血泼在她身上,便算大功一件。可是有一节要千万记住,任何时候均不能出手相助,否则反坏我大事。”

李逍遥接过葫芦,重重点了点头,心中却道:“老子一碗臭血泼在老鬼婆身上,这道梁子便算是结下了,今后再没半分退路。你老人家总不会先前吹牛皮,说大话罢?那可真害死老子了!"

二人对视一眼,蹑手蹑脚摸将过去,分头按位站定。李逍遥向洞中张了张,见内中漆黑一片,也不晓得罗刹女此刻是躺是坐,只听得自家"扑通、扑通"的心跳之声,连大气也不敢吐一口。

那道人招了招手,口中忽地发出"嗡嗡"之声,听来便同毒王蜂所发一般无二。

须臾,洞内传出一阵"悉悉索索"的声响,跟着微风掠过,一条影子自洞中如飞窜出。这刹那之间也瞧不清面目,李逍遥但见此人长发披散,身形婀娜,依稀便是梦中罗刹女的模样。当下大叫声中挥臂抖手,一蓬血向着那人兜头淋去。

那人蓦闻风声,勃然长啸,身形一偏之下,麂子血便淋了个空,跟着身形骤然疾转,双掌向着李逍遥平平推出。李逍遥只觉胸口一窒,心头暗叫不好。那人出手奇快,情急之下已是无可闪避,赶忙一式‘春风拂槛’,双掌交互递出。但听“波”的一声闷响,手中的葫芦在两股大力挤压之下,压得粉碎,漫天血雨洒了个彻头彻脸。转瞬间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力道汹涌而至,登时神智糊涂,仰天跌倒,晕了过去。

昏沉之中,只觉头顶百汇穴有一股热流源源注入,顺着全身经脉循环游走,直贯进四肢百骸之间,每道骨缝里都给烘得暖洋洋的,当真说不出的受用。过了良久,李逍遥茫然张目。那道人正在头顶上方笑眯眯瞧着,见他醒过来,说道:“唉,你小子真不中用,只给人家轻轻推了这么一下,便赶忙倒地装死,呵呵,成什么样子?”

李逍遥一惊而起,叫道:“啊哟,糟糕!老……老鬼婆……”眼光一扫,见身后丈许处的树上缚着一人,不是罗刹女又是哪个?这一喜当真非同小可,一把攥住那道人的左臂,叫道:“道长,原来你老人家已……已大功告成了。”

那道人笑着点点头,道:“嗯,也多亏你受了她一掌。葫芦打碎之后,这妖孽被血泼中,法力大减,现下给我用天师符镇住,再也作孽不得了。”

李逍遥听闻罗刹女再不能逞凶,心神大定,当下走近几步,借着淡淡的月光看去。一看之下,不由得倒吸了口凉气。但见她头发蓬散,面色惨白,双臂已是齐肩而断,满身尽是血污,胸前尚印着一枚道符。

罗刹女晃了晃头,切齿骂道:“臭小子,你好不要脸!老娘恨不能吃你的肉,喝你的血!快给老娘滚远些!”“呸”地一声,一口口水向李逍遥面门啐去。

李逍遥闪身避开,见她亮着白森森的两排利齿,不禁吓得连连后退,叫道:“啊哟,道长,快……快些想个法子,弄死这鬼婆娘。他妈的,你死到临头还敢发凶,可见平日了。”

那道人大步上前,眼中精光暴射,戟指喝道:“妖孽!你数年间害了多少人命?如今到此地步,还要再逞凶么?”

罗刹女目光转向那道人,恨声道:“害人?我夫有何过错?剑圣老贼非要杀他不可?又是谁迫得我来这里伤人?哼,说起来这许多命案,还不是由你蜀山派而起!”

那道人道:“鬼怪妖孽,人人得而诛之。你杀人无算,却将罪名推到我蜀山派身上,真真可笑。你道天下有人肯信么?”

罗刹女“呸”地一声,冷笑道:“好威风哪。你这杂毛活了几十岁,还辨不清好人坏人么?夫君怕我伤人,怜我艰辛,舍身助我修行,活了多少条人命?那还不是功德无量的事情?自结为夫妻三百年来,我二人从未伤过一条人命,这又与人何异?若非丈夫平白给你师兄那老贼杀了,我又怎会伤害这许多人命?”

她每说一句,那道人脸上怒气便增得一分,待到话毕,勃然道:“无知妖孽,胡说八道!谁与你争这口舌之长?”手腕一翻,一道灵符平平飞出,印在罗刹女额头之上。

罗刹女通身一震,跟着便嘶声惨呼,身躯不住扭来扭去,似是痛苦异常。那道人须发皆张,喝道:“孽障!这百多条人命,老道如今一发与你兑了罢!”陡然间并指虚点,一道白芒自口中激射而出,罗刹女惨叫声中,那白芒已穿胸而过,身躯只抽搐得几下,便如秋花般委顿于地,渐渐化作了一段枯藤。

李逍遥看得咋舌不已,却见那道人点燃了火把,矮身钻入洞中。他进洞之后,片刻即出,提起罗刹女的原身,说道:“走罢。”转身向东而行。李逍遥愣了愣神,这才快步赶上。

二人一前一后,循路来至后山。月光下但见谷中生满高大的红花,皆是花朵低垂,纹丝不动,四下一片死寂。李逍遥回想梦中所见,晓得这一株株鲜花便是一个个女子,不由得毛发皆竖。那道人将罗刹女原身丢入花海,再命李逍遥收集些枯枝败叶,堆于花海上风处,取出火折子点燃,顷刻间火光冲天而起。

李逍遥惊道:“道长,你老人家神通广大,何不施展法术,救救这些人?”那道人长叹一声,摇头不语。

李逍遥知他意思,也觉心下凄然,咂了咂嘴,突然叫道:“啊哟,不好!先前还有个花种住在这里,怎的却不见他出来?”那道人依旧缓缓摇头。山风呼啸,火光映照得二人须发皆赤,身后的影子随着火势时隐时现,一如魔怪般张牙舞爪。

那道人默然凝注着人花一株接一株给烈火吞噬,眉宇间若有萧然之意,李逍遥虽怀满腹疑团,这时亦不敢多言。

过得良久,那道人忽地一转身,厉声道:“小子,这妖孽数年间害死百人,老道为救天下苍生,这才取了她性命。依你说该是不该?”李逍遥微一迟疑,道:“这个……自然该杀得紧。道长,老鬼婆死有余辜,她临死前胡说八道,你老人家不必理会。”那道人谓然不语。

又过了一顿饭的工夫,火势渐熄。那道人一摆手,道:“随我来。”领着李逍遥原路而返,回至山神庙前。

十里坡经罗刹女为祸多年,那山神庙早已破败不堪,四下蒿草丛生,狐兔乱蹿。二人相对立于庙前,那道人微笑道:“小子,我瞧你武功已具根基,资质也还勉强过得去,只是苦无名师指点,颇有点可惜。……我问你,先前老道答应要与你切磋几手功夫,你现下可还愿意?”

李逍遥喜不自胜,“扑”地跪倒在地,连声道:“愿意,愿意!小人愿意之极!小人这就拜你老人家为师。”说着话连连磕头。

那道人“啊哟”一声,闪在一旁,大袖无风自扬,李逍遥顿觉一股大力将自己缓缓托起。只听那道人笑道:“这可不敢当。你小子不是我辈中人,这拜师之事,咱们免谈。不过瞧在你帮老道除妖的份上,可以传你几手功夫。”顿了顿又道:“站好了!……嗯,老道先问问你,你一个年轻后生,讲打架,却比不过我一个老头子,这是什么缘故?”

李逍遥拍拍衣上尘土,垂手道:“你老人家天生英才,弟子又怎能打得过?”

那道人呵呵笑道:“咦,先前倒瞧不出,你小子原来是个马屁精。……我问你,昨天你同我过了几招,可曾发觉有何异常之处?”

李逍遥陪笑道:“过招二字,弟子怎么敢当?那不过是……不过是……”

那道人一挥手,喝道:“少废话了!"

李逍遥忙道:“是,是。你老人家力气过人,出手也比弟子快得多,弟子只觉处处都要受治于你,还真不晓得是什么缘故。”

那道人笑道:“嗯,你小子还有几分头脑,倒也并非一无所长。”神色之间,颇有几分嘉许之意。接着又道:“先前的师父并未传授你吐纳炼气之术,是不是?”

李逍遥摇了摇头,道:“拳脚、刀剑功夫,先前的师父倒教了几样。”

那道人道:“你拳脚上的功夫,老道是见识过了,现下便使几招剑法来瞧瞧罢。”

李逍遥依言取下背上木剑,搔搔头道:“弟子练得不好,你老人家莫要笑话。"说着话,拉开架势,将林木匠所传的“水月剑法”自起手之式‘残云偎树’始,一招一招演将下来,直到最后一式‘雨过花红’而止。跟着敛气收势,向那道人拜了两拜,道:“请师父指点。”

那道人打个哈欠,点了点头,不置可否地道:“剑为兵家之祖,习剑之人首要的是持之以恒,其次须得练气凝神,心如止水。你这剑法涵蓄内敛,孕有无穷的后招,也尽算得是上乘了……”随手拾起一根断枝,手腕一抖,斜斜刺向李逍遥小腹,喝道:“出招!”

李逍遥微一错愕,随即醒悟他这是要考较自己的功夫。见他出手并不十分迅疾,似乎尽可抵挡得住,赶忙使了一招"巨石苍生",自下而上削向他手腕,心道:“老子手上拿的木剑,便是戳中了,那也伤他不得。”

哪知那道人手腕忽地一振,剑招去势不改,而树枝前端竟倏然变了方位,径挑他左肩。李逍遥"啊哟"一声,吃了一惊,总算变招尚快,足尖轻点,身躯侧转,避了开去。跟着便听"嗤嗤"声不绝于耳,背心上接连微痛,刹那之间,已不知给他刺中了多少下。

李逍遥虽晓得他厉害,但万料不到自己竟一招之下,便即落败,当场呆了一呆,心中实是又惊又喜,欢声道:“师父!你老人家这一招剑法当真神奇,不知有什么名堂?快……快说给弟子听听。”

那道人笑道:“呸,哪个是你师父?嗯,你小子悟性倒也不低,能自行将所学的功夫加以变化,这一下闪得委实不错。”"嗤"地一声,将手中树枝远远甩出,仰天缓缓说道:“练武之途,有外而内与内而外两种。我适才能令剑尖所刺的方位随意变化,乃是内劲灌注于木棍之中的缘故。你想一想,我手中拿的若是精钢软剑一类东西,岂不更加容易?剑为内家兵器,招数虽精,若无内力相辅,那也必定不伦不类,成不了气候。你学的剑法已足够用了,又何必求我再教?……这样罢,我传你一种打坐炼气之法,今后若能勤加修习,嘿,这剑法么,自然是水到渠成的了。”

说着话一摆手,引着李逍遥走至庙门前,二人于石阶上相对坐下。

那道人见李逍遥眼中微露茫然之色,微笑道:“还不懂么?”侧过头想了想,问道:“我瞧你练武已有一段时日,那么三百斤的木材,自然能举得起了?”

李逍遥点头道:“小菜一碟。”

那道人又道:“若是千斤的巨木呢?”

李逍遥吐了吐舌头,摇头道:“那可万万不成了。”

那道人道:“千斤的巨木,你便举它不起……嗯,我再问你,若是将木头放入水中,那又怎样?”

李逍遥一怔,眼珠连转了数转,突地拍手叫道:“啊,是了,我晓得了!先前你老人家同弟子抢夺酒壶之时,弟子毫无还手之力,这回又……又……原来全是修炼内功的缘故!”

那道人撇撇嘴道:“不容易,你老人家总算懂了。……你再想一想,巨木浮于水,不单不会将你向下压去,反能载得你向上浮起,这又是什么道理?呵呵,所以说内劲若水,水能承载万物。炼好了内功,别说真剑,便是你这木剑也用不到了。”见李逍遥依旧一头雾水的样子,又道:“适才我以飞剑除妖,你也见了罢?待我传了你修习内功、锻炼飞剑的法门,还要那劳什子剑做什么?”

李逍遥"啊"地一声,顿时喜得眉飞色舞,咧着嘴说不出话来,暗暗掐了一把大腿,心道:“他妈的,这可不是在做梦罢?他……他当真要教老子飞剑了!”

当下那道人命李逍遥盘膝坐定,传了习练内功的口诀,以及内功有成后,如何驾驭飞剑之法。他一俟讲到练功心法,便收起戏谑之态,不再调笑,但有李逍遥不解之处,无不悉心指点。待诸般口诀、要旨一一传授完毕,这才显露出笑容。

李逍遥依照口诀,将内息缓缓运转数遍,突然嘻嘻一笑,问道:“师……师……道长,弟子先前听你老人家自称蜀山派的……的高手,是不是?”

那道人点点头。

李逍遥又道:“咱们蜀山派的飞剑,怎的……嘻嘻,怎的偏偏要从鼻子里进去、嘴里出来?那不是多少有些……有些恶心?”

那道人闻言一怔,随即瞪眼骂道:“放屁!你算什么蜀山派弟子?飞剑每日在丹田中修炼,鼻窍只是它进出之所,又有何恶心了?……咦?”伸指拨开他上眼皮,仔细瞧了瞧,奇道:“……只一天不见,你小子怎的便中了人家暗算?啧,啧,居然连灵心符也不顶用。”

李逍遥一惊之下,满脸的笑容立时凝住,颤声道:“怎……怎会中了暗算?厉不厉害?师……师父,你……你老人家法力无边,定有法子救我,对不对?”

那道人笑道:“呸,呸,呸,贪生怕死的东西!……坐好了,我助你逼毒出来。”待李逍遥摆定了姿势,盘腿坐于他身后,双掌抵在他腰背之间。

李逍遥心下忐忑了片刻,默念口诀,腰间一道热流缓缓涌入体内,周身如沐春风,暖洋洋的甚是舒服。不知不觉间,已是神游物外。蓦地里脑中灵光一闪,不觉失声大叫,通身上下汗落如雨。那道人晓得逼毒见效,随即收了功,问其缘故。

原来李逍遥得那道人相助,将体内的‘忘忧散’之毒逼出,立时记起了仙灵岛上所历种种。当下不敢隐瞒,从头至尾说了一遍。

那道人饶有兴趣地听罢,又沉吟片刻,问道:“你如今欲待怎的?”

李逍遥搔搔头,道:“弟子想请师父帮忙,捉住那姓崔的……”

那道人不待他说毕,连连摇手道:“咱们已是有言在先,我可不算你的师父。……嗯,这桩事情怕不那么简单,老道可没闲工夫陪你,你还是好自为之罢。”说着话,由怀里摸出三枚道符,塞在李逍遥手中,道:“这三张天师符,你要妥为保藏。今后若遇见什么妖魔鬼怪,只须将内力灌入符内掷出,当可将之剪除。”李逍遥还待再说,那道人已拍了拍他的肩头,站起身来。

此刻天光近晓,曙色四起,山风却刮得愈劲了。那道人取出酒葫芦,“砰”地一声拍去嘴子,便即当风痛饮,须臾一尽。李逍遥瞠目而视,但听他突地纵声长啸,啸声中饱含萧索之意,随着一股浑厚的内力绵绵推送之下,转瞬间声闻十里。

那道人长啸过后,哈哈大笑,一拍手,张口吐出飞剑。刹那间一道白光直冲九霄,接着化作一点亮星遥挂天际,几不可辨。李逍遥跳起身来,极目望去,见那亮星微微一闪,倏然排气而下,绕空三匝,放出了万道光芒,四下里登时亮如白昼。跟着"唰唰"声响,漫天剑影如雨一般纷纷下堕,劲气到处,草木皆损。

李逍遥吃了一惊,不由自主地缩颈藏头,步子向后一撤。那道人轻叱一声,张手虚抓,万千的剑影立时汇成一道白芒,飞入他掌心。李逍遥战战兢兢凑将过去,见那飞剑便似一粒冰珠,大如黄豆,四周包裹着一层青蒙蒙的寒气,又如水滴般清澄透亮,在那道人掌心不停轻颤,光芒也随之忽明忽暗,吞吐不定。

李逍遥一看之下,不由又惊又羡,"秃"地拜倒在地,连连磕头,叫道:“师父!弟子愿入蜀山派门下,永随师父左右!求你老人家大发慈悲,收留弟子!”

那道人仰天笑道:“能学到我蜀山派的‘万剑诀’,还不知足么?你不是我辈中人,难承我道统。老道与你这一聚,也不过是因缘巧合罢了,仅止于此。”

笑容一敛,正色道:“有一句话,你要牢牢记在心中。学了御剑术,便算是剑侠一流,今后行走江湖之日,绝不准恃强凌若,滥发飞剑。除非遇到十恶不赦之徒,亦不准滥杀无辜。否则……哼,我自有法子取你首级!记住了?”

李逍遥垂着头诺诺连声,心中暗道:“这规矩便不劳费心多说了,先前的师父早讲过一百八十回啦。你老人家最好再想一想,还有什么厉害的功夫忘了传授?”过了半晌,再没半点声息,猛抬头,眼前却已空无一人。

李逍遥“啊哟”一声,跳起来追出庙门,边跑边叫道:“师父慢走!弟子还不曾请问你老人家的名号呢……”连喊数句,不闻答言,四下山谷里却是余音不绝,传来“名号呢……名号呢……”的回声。

李逍遥怅然而立,忽然一阵吟哦之声随风传来,字字如镂,嵌入耳中:“

御剑乘风来,除魔天地间。

有酒乐逍遥,无酒我亦颠。

一饮尽江河,再饮吞日月。

千杯醉不倒,唯我酒剑仙……”

李逍遥侧耳细听,这首似诗非诗的东西倒也听得明白,喃喃地道:“原来醉鬼师父叫做酒剑仙!嘿嘿,这名字果然起得好。又是酒,又是剑,又是仙的。”念叨至“有酒乐逍遥”一句,又想:“原来他晓得我名字叫做逍遥,这句『有酒乐逍遥',是说有酒喝的时节,便想起我了。咦?不对,不对,他没酒喝时却要发疯发癫,难道也关我事?”

痴立良久,猛觉天已大亮,心中不由突地一跳,失声道:“啊哟,不妙!老太婆一早见不到老子,可不是要气得发疯么?这……这却如何是好?”当即慌慌张张背起木剑,出门便发足狂奔。内息运转之下,奔行甚疾,虽然一夜未眠,竟也觉不出疲倦。

待到进得家门,不禁的悚然一惊。只见李大娘面沉如水,端端正正坐在饭厅之中,眼角向李逍遥一扫,左边眉毛先自跳了几跳,眼光中隐隐透出杀气。

李逍遥慢慢掩上大门,"嗖"地闪到一张桌子后面,讪笑道:“婶婶,你……你老人家起得好早。”

李大娘勃然而起,怒道:“早?早个鬼!我老太婆只怕要给你气得早死几日罢?”伸手向着李逍遥的鼻子遥遥一指,喝道:“现下老娘出去买菜,没工夫同你闲扯!你记着,等下回来若是……”

李逍遥抢着道:“晓得了,晓得了!我好生在这里看家,若是调皮捣蛋,惹事生非,任你剥皮、抽筋,好了罢?”

李大娘鼻子里哼得两声,提起篮子迈步便行。才至门口,又转身低声道:“对了,那三个苗子早上同老娘商量,又添了几两银子,将你住的房也包了下来,不准咱们上去打搅。你……哼,你小子疯了一夜,定是眼皮也未曾合过!去,赶紧去洗把脸,到柴房打个盹罢。黑大个子说了,他三个今晚连夜就走,耽误不了你明早的懒觉。”

李逍遥奇道:“啥?连……连我的房也包了去?他们算来算去也只得三人,要这许多房间做什么用?”

李大娘斜了他一眼,也懒得理会,皱着眉径自去了。

李逍遥坐下来出了会儿神,想到昨晚三个苗子鬼祟的行径,心中大为起疑。

起身踮脚向楼上望了望,东、西两间房都是门窗紧闭,黄四同孙老七住的“地”字号客房却四门大敞,内中隐隐传出吵闹之声。

李逍遥心中一动,当下轻手轻脚上得楼来。才一走近,便听屋内孙老七低声喝道:“……你这人……先前说好的,天一亮便来替我,怎的现下又要撒赖?”

黄四轻声哼了哼,含糊道:“他妈的,你……你教我好好睡一觉成不成?唔,昨晚累了一宿,你当是……”后面几句语声渐低,再也听不清楚。

李逍遥向前略探了探身子,只听孙老七“呸”地一声,喝道:“堂主一夜未睡,劝说小公主跟咱们回去,为的是族里、教里的大事。你这家伙怎敢胡说八道?你……你不怕死么?”

话音未落,黄四笑声顿起,且笑且咳。孙老七怒道:“你笑什么?”

黄四哑声道:“他妈的,什么族里的大事?这等大事,我黄四每天办他个十件八件,也不希奇!”跟着清了清嗓子,压低声音道:“老孙,你他妈少给我装腔作势。我问你,堂主同……同小公主这对孤男寡女,一整晚关起了门,又能干些什么正经调调儿了?你道堂主是个太监么?啧啧,依我说哪,堂主……嘿嘿,堂主他妈的艳福不浅!小公主年轻貌美,生得……好,好,我不说了成不成?忙了大半夜,大伙儿马马虎虎,都他妈歇一歇罢。”

孙老七急道:“不成!你……你怎能这般大意?昨晚那小子有多滑溜?见到咱们眼色,立时便晓得不妙,躲了起来。你知他会不会寻过来生事?小公主若有什么三长两短,我看你有几个脑袋!”

黄四吧唧了几下嘴巴,不耐地道:“大白天那小子也敢来?呸,我瞧你真他妈的是个老鼠胆!即便来了,他能是堂主的对手?怕他怎的!……行了,你别吵了成不成?咱们敞开房门,只睡一小会儿,这总成了罢?”

孙老七叹了口气,不再言语。半晌,只听床板"吱呀"地一声轻响,跟着孙老七打个哈欠,喃喃地道:“嗯,那小子躲了起来,总是个祸患。寻不到他下落,我……我还真不塌实。”

黄四含糊应道:“唔?……唔,你管他是死是活?等咱们回到教里,将小公主交付了差事,便……便算万事大吉……”

房内静了片刻,喘息之声渐渐粗重,二人似已沉沉睡去。李逍遥心道:“不知这三个王八蛋昨晚做了什么大事?却累成这副熊样!孙老七说的‘那小子’,难道还有旁人?多半便是老子了。他妈的,你们三个家伙鬼鬼祟祟瞒着老子,定然不是好事!老子怎生探探才好。”

眼珠转了几转,突然间灵机一动,悄悄溜下楼去,三步并作两步跨进柴房,返身将门掩好。而后听了听动静,走至墙角,抓住秘道口垂下的绳索,腰腹微一发力,双足在梁间轻点,身子已轻轻巧巧荡上梁去。

才一钻入梁间,立时发觉房内似有人声,却又听不大清楚。李逍遥稍一犹豫,舒臂托住头顶活动的木板,向旁横移数寸,立时听到一声清晰的女子呻吟。

李逍遥吃了一惊,赶忙收手蹲身。过得片刻,却又有一声呻吟入耳。李逍遥心神一荡,跟着好奇心起,暗道:“啊哟,我道大白天的,姓崔的王八蛋怎会躲在老子房里?原来在弄这个调调!却不晓得那娘们是谁?”

正在心痒难当之际,忽听一个男声说道:“小公主,属下要请你开恩……嘿嘿,准我从后面插进去,成不成?”

李逍遥一听之下,辨出这人正是那崔堂主,只是嗓音依旧,腔调却甚是油滑,较前日大为不同。更奇的是:“自己这里明明是间乡下小店,又哪来的什么公主、驸马了?莫非这家伙疯了不成?”

只听那女子"啊"地一声,云雨之声骤停,跟着怒道:“你……你……你这人真是……先前说好了只陪你睡觉,现下人家已教你射了三回了,还不满足,又要弄什么前面后面的把戏,谁耐烦理你?你再撒赖,我可要走了……”

声音甫一入耳,李逍遥便觉脑中"轰"地一声,直炸开来,震得他一阵发懵。

仓促之间,哪还顾得了许多?猛地将木板推开尺许,跟着探头上去。目光到处,只觉全身热血"呼"地涌上头顶,一张脸登时涨得通红,心下说不出的羞怒交集。

只见崔堂主眉花眼笑地仰卧在楼板之上,一个年轻女子赤条条骑乘在上,肌肤似雪,眉目如画,脸上神色亦羞亦恼,果然便是自己新婚的妻子赵灵儿!李逍遥尚不及多想,赵灵儿已气呼呼地在崔堂主胸前一按,作势便欲跳起。

崔堂主手疾眼快,一把捉住手腕,将她扯倒在地,笑道:“啊哟,先前说好的,怎的便要反悔?”压低了声音说道:“……启禀小公主,你年纪轻,不晓得的。属下……属下这根家伙生得奇特,若是由公主你的屁股后面送进去,啧啧,那滋味……当真是好玩得紧。”

赵灵儿跪坐起来,掩耳羞道:“啐,你说什么好……好玩得紧?人家才不要。”

崔堂主道:“那怎么成?属下还要再射一回,这才过瘾。”

赵灵儿脸有愠色,僵持了半晌,这才气道:“那……最多人家答应给你从后面弄一次,不过咱们说好了,你……你可不许再射进人家那里……”

这句话入耳,李逍遥只觉欲火勃然上冲,身子一矮,便待重新藏妥,细细观瞧。猛然间脑后微风拂过,背心一麻,已给人在“痞根穴”上重重戳了一记,身子晃了两晃,便往梁下栽去。

李逍遥大惊,身在半空,还不及叫出声来,耳旁“听会穴”又是一痛,头面处的血脉立时凝住,再也发声不得。接着便觉给人提住了衣领,轻轻放在地下。

他习武多年,身手已颇不俗,这人出手便能将他制住,虽是背后偷袭,这份功夫怕也尽在他之上。

李逍遥一时惊怒交加,只恨全身麻痹,却丝毫动弹不得。那人将他脸面朝下放落,头颈无法转动,只好瞪着眼拼命向四处乱瞧。只见那人足穿布鞋,在自己头前踱了几步,而后站定。

李逍遥心道:“这村里除了老子的木匠师父,便是三个苗子身具武功了。木匠师父自然不会前来偷袭,姓崔的在老子房里,黄四他两个王八蛋睡得好像死猪一样,更不能突然间窜过来,将老子点了穴道……他妈的,这人又能是谁了?”

此刻秘道口已然打开,崔堂主低沉的话语声,同赵灵儿轻轻的呻吟声清晰传来,只是李逍遥心神不宁,哪里辨得出二人说些什么?

过不多时,脚步声轻响,那人出了柴房,来到饭厅之中,跟着“吱呀”一声,似是将客栈大门推闭了。李逍遥心中“突突”乱跳,冷汗不由自主冒将出来,忖道:“这混帐王八蛋关门打狗,莫非想要弄死老子?啊哟,这可大大的不妙!”

耳听那人蹑足潜回,再将柴房门紧紧关上,心中更是一沉:“完了,完了!老子这条小命,如今九成九是要交代了。可惜了刚娶的一个娇滴滴的老婆,转眼变成小寡妇……”刹那间脑子里闪过赵灵儿的楚楚风姿,接着化作洞房里同阿南的调笑之态,雪白的屁股直对着自己,气息不由为之一窒。

正在胡思乱想之际,忽觉背后微风飒然,那人自他身上迈过,“唰”地跃上房梁。李逍遥屏住呼吸,却听不到他丝毫声息,反倒是楼上房中二人话语声不绝于耳,在这死寂里显得格外清晰。

李逍遥满腹疑团,恨不能冲上去问个明白,就立时死了也甘心。偏偏手脚半分也动弹不得,猛然间想起一事:“灵儿平白无故,断不能同姓崔的搅在一起。昨晚那三个王八蛋鬼鬼祟祟溜了出去,莫非……莫非就是上了仙灵岛?将灵儿捉了来?”

便在此刻,楼上传来赵灵儿"呀"的一声尖叫,李逍遥不觉竖起了耳朵。只听崔堂主哼哼哈哈安抚了几句,说道:“小公主,属下没骗你罢?这姿势是不是弄着挺舒服?来,来,来,再教我亲一口,就快射出来了……”

赵灵儿哼了一声,道:“人家才不……啊哟,你……你……”口中“呜呜”连声,似是给崔堂主抱住了强吻。过了片刻,只闻二人喘息粗重,夹杂着一下一下的性器交合之声。李逍遥只听得欲火又起,胯下的家伙慢慢坚挺起来,不多时便胀硬如铁。

再过一阵,木板声轻响,梁上那人将秘道掩妥,纵身跃下,踱至李逍遥身边,低声问道:“老兄便是李逍遥了?”嗓音清脆悦耳,是个年纪不大的男子。

李逍遥吸了满鼻满口的尘灰,正自难受,听他相问,直是哭笑不得,心道:“你这王八蛋点了老子穴道,老子现下连一根小指头也动弹不得,又他妈怎能同你说话了?”猛然间想起:“啊哟,是了,这两日也不晓得怎么回事,老子无论遇上何人,只须报出名来,准能逢凶化吉、死里逃生。瞧这样子,这人多半又是如此。”当下心中大喜,虽然僵卧如前,但仍拼命将双眼一通乱眨,以示肯定。

那人倒也乖觉,俯身看了看,也不知可曾看清,便道声:“得罪了。”伸手在李逍遥身周诸处推拿数下,解开被封的两处穴道。

李逍遥当即跃起,嘴里胡乱骂了几句,擦擦脸上的灰尘。只见那人身材同自己相若,穿着青布短衣,背上负着包袱,头面给一块黑布包得密密实实,只露出双眼,虽瞧不出脸色如何,眼中却隐含笑意。

李逍遥一板脸,喝道:“喂,你是什么人?干么鬼鬼祟祟钻进我家?又蒙起了脸?不敢见人么?”

那人“扑哧”一笑,说道:“我适才打外面经过,见你蹲在梁上偷听人家说话,以为是穿房入户的小贼,这才点了你穴道。嘻嘻,你……你平日在自己家中,总这般偷偷摸摸么?”

李逍遥脸上一红,搔搔头道:“你……你管我做什么?你又是何方高人了?报上名来!”

那人道:“在下是谁倒无关紧要,要紧的是这上面……”说着话伸手向上一指,又道:“……我适才点你穴道,是怕你老兄一时忍耐不住,冲了出去。姓崔的武功高强,你我都不是他对手,咱们要想救出灵儿姑娘,尚须从长计议。”

李逍遥听他说出赵灵儿的名字,不由得惊诧至极,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,奇道:“你……你到底是谁?又怎会认得灵儿了?”

那人长吸了一口气,不耐地道:“这内中的原委,一两句话也道不清的,过后你自会晓得。我只问你,灵儿姑娘目下有难,你管是不管?”

李逍遥左拳右掌,"啪"地互击了一记,恨声道:“灵儿是我的老婆,我自然要管,还用你说?先前若不是你拦着,我……我早那同姓崔的王八蛋拼了!”

那人轻哼一声,淡淡地道:“你的老婆?嗯,那也……”话音未落,猛听楼上“砰乓”之声大作,跟着便是崔堂主高声喝骂:“你们两个王八蛋,不要命了是不是?”

二人一惊,不约而同住了口。那人连连挥手,示意李逍遥出门察看。李逍遥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推门而出,向二楼望去。只见崔堂主怒气冲冲提着黄四的后领,扯出门外,“劈啪”两声脆响,正反两个耳光打得他晕头转向。

孙老七战战兢兢过去扶黄四站定。崔堂主喝道:“他妈的,我教你二人轮番把守楼梯,难道是教你们睡大觉不成?”

二人面面相觑,黄四结结巴巴地道:“属下……属下以为……以为……”

崔堂主又一记耳光扇将过去,怒道:“你他妈以为个屁!”

黄四捂着脸道:“是,是。属下不敢。”

李逍遥见到黄四被打,心中大快。崔堂主瞪了瞪眼,喝道:“没用的东西!现下我出去寻那小子,你们两个王八蛋给我好好看住了,倘若出了什么差错……哼!”一把搡开黄四,迈步便行。

二人在后连声答应。

李逍遥疾步返回柴房,掩上了门,耳听得脚步声响,跟着大门"吱呀"一声,打了开来,随即重重撞上。李逍遥向那人看了一眼,道:“老兄,大热的天,你脸上包一块裹尸布,不嫌气闷么?姓崔的走了,你可以摘下啦。”

那人先摇摇头,随又喜道:“天助我也!现下姓崔的出去,咱们正好动手救人。”打开背上的包袱,取出一柄连鞘短剑,"嚓"地一声,短剑出鞘,寒光闪闪,耀人眼目。

李逍遥大吃一惊,颤声道:“你……你……你这是……”那人向头顶上方一指,接着并拢手掌,狠狠向下虚劈了劈,瞧着李逍遥不语。

李逍遥张大了口,道:“杀人?你……你要在我这里杀人?”

那人眼中寒光一闪,随又逝去,接着冷笑数声,说道:“怎么?你怕了?你不杀他们,又怎能救得出灵儿?”探手入怀,取出一只青瓷小瓶,在李逍遥面前一晃,道:“给,这是苗疆奇毒化尸水,听说过么?”

李逍遥听说又是什么苗疆奇毒,自然不敢接过,只连连摇头。那人将瓷瓶硬塞入他手中,压低声音道:“人身上只须沾了半点这化尸水,一时三刻便要化为清水。那时官府寻不见尸首,也找不得你的麻烦,怕个什么?”

李逍遥听他说得有趣,登时好奇心起,取下瓶塞,微微一晃,见内中装着大半瓶粉红色的药水。凑过去闻了闻,有一股淡淡的酸臭味道,也不觉如何刺鼻难闻。再一抬头,见那人两眼放光,狠狠瞪视着自己。说起来李逍遥虽然顽劣成性,但杀人之事可是从未做过,瞟一眼那明晃晃的短剑,又瞄一瞄手中的化尸水,一时间心乱如麻,无论如何也难以决断。

那人等了片刻,见他犹自迟疑不定,当即沉声道:“这三个苗子心狠手辣,你不肯杀他们,他们多半却要杀你灭口,灵儿姑娘也只能任那姓崔的糟蹋。你……”

李逍遥耳中回响着“你不肯杀他们,他们多半却要杀你灭口,灵儿姑娘也只能任那姓崔的糟蹋”这句话,心中颇以为然。

那人深吸了口气,将短剑别在后腰,双掌一拍,道:“就这么说定了!你出去看看,那姓崔的若是走了,咱们便即动手……快去!”说着话,在他肩头轻轻一推。

李逍遥只觉双腿似已不听使唤,身不由己地出了柴房。时候已近晌午,大门外静悄悄地,一个人影也无。待回到柴房之中,那人向他点了点头,使个眼色,当先窜上房梁,揭开秘道封板,猱身而上。李逍遥到此地步,已是退无可退,只得随着他钻洞上楼。

卧房之中,赵灵儿仰面在床,双目紧闭,身上的衣衫业已穿好,只是头发颇见凌乱。那一身罗衣薄如蝉翼,玲珑浮凸的曲线尽露无遗,颇惹人遐思。李逍遥想起片刻前她与崔堂主不堪的一幕,心中隐隐作痛。无意之中一侧头,见那人双眼一瞬不瞬,直盯着赵灵儿的脸庞,目光中充满了爱意。

李逍遥尚不及细想,那人已回转身来,做了个手势,意思说:“你解开灵儿姑娘的穴道,我来对付门外两个家伙。”而后蹑手蹑脚潜到门旁,将房门轻轻推开一道缝,向外窥视。

二人虽只相处了短短的一刻,李逍遥却觉他行事果断老辣,实是较自己胜过了不知多少倍,当下便也不再多想,依言察看一番,解开了赵灵儿的昏睡穴。

赵灵儿“嘤”地一声,悠然醒转,双眼眨了几眨,便即张开。陡然间却见李逍遥立在身前,登时现出惊骇至极的神色,忍不住便要张口惊呼。李逍遥暗道“不妙”,正欲伸手去掩她嘴,却已晚了一步,一声清晰响亮的尖叫已冲口而出。

便在此时,那人猛地将房门拉开,跟着身形如电,“霍”地闪在一旁。只听门外黄四同孙老七疾喝道:“谁?”“什么人?”

李逍遥万料不到那人竟有如此胆量,赵灵儿更是惊得呆了。叫声中但见人影微晃,孙老七一马当先,旋风般冲进门来。跟着眼光只一扫,脸上顿时色变,足尖一点,径向李逍遥同赵灵儿扑来。那人早持剑在手,当即斜斜跨上半步,手臂前送,短剑无声无息地直刺他小腹。

孙老七蓦地里只见眼前寒光闪动,立时晓得不妙。他兵刃尚在腰间,此刻哪还来得及抽出?情急之中赶忙吸气收腹,挥臂下格。怎知那短剑锋利无匹,只闻“嗤”的一声轻响,手臂登时齐腕而断,短剑去势不缓,刺入他小腹,直没至柄。

孙老七惨叫之声未息,便已毙命。黄四随后紧跟,"啊哟"一声,狠狠撞到孙老七背上。那人一招得手,身形疾退,待尸身才一倒地,跟着便再次抢上,“唰唰唰”连出三剑,直如狂风骤雨一般。

李逍遥眼见他顷刻间便将孙老七毙于剑下,实可说是心思歹毒,手法狠辣。

惊骇之余,想起那孙老七曾帮自己说话,人倒不算如何坏,不由微觉惋惜。赵灵儿见到尸身下的鲜血汨汨淌出,更是吓得魂飞天外,连声惊叫。

黄四进房之时,早已提刀在手。这人相貌粗蠢,见机倒颇快,眼看孙老七死于非命,虽然仓促之际不明就里,但也晓得不妙,当即弯刀疾轮,在身前舞了个圈子。只听“铮铮铮”三声脆响,火花四溅,黄四手腕剧震,弯刀几乎脱手。

苗民本就性格悍勇,他见了满地的鲜血,更是凶性大发,口中吼叫连连,状若疯癫,弯刀霍霍劈向对方。那人武功本较黄四为高,此刻见他以死相拼,也不得不暂作退守,以避其锋。二人斗到分际,那人觑个破绽,突地轻叱一声,一剑刺中黄四左肩,登时鲜血长流。

哪知黄四浑如不觉,也跟着大喝一声,震得诸人耳中"嗡嗡"作响,如疯虎般和身扑上。那人吃了一惊,便欲侧转闪避,不料正踏在血泊之中,脚下一个趔趄,摔倒在地。黄四狞笑声中,刀光一闪,向他头颈斩落!

那人挥剑连格开三记刀招,怎奈先机已失,更兼门户洞开,眼见的便要支撑不住。李逍遥见情势危急,再也顾不得许多,一咬牙,大步跨至黄四身后,一招“熏风拂柳”,双掌猛击他头侧的太阳穴,黄四听到风声,矮身避开,口中大声咒骂了几句,右足当空横扫,将李逍遥迫开数尺,接着肥大的身躯一转,顺势一刀斜斜劈下。

李逍遥见他来势汹汹,待要跳开闪躲,怎奈身侧的桌子挡住了去路,已是避无可避。情急中抄起一张小凳,双手攀牢,由下至上划了个半圆,奋力迎去。只听“喀啦”一声脆响,那凳子从中裂为两半。赵灵儿惊呼声中,却见黄四身形一滞,接着踉跄几步,轰然栽倒,身躯扭曲数下,便即不动。

李逍遥连退三步,一时间惊得面色如土,却见那人跃过来在黄四身上狠狠补了两剑,抬头向自己微微一笑。这才明白,原来那人乘黄四进袭之际,一剑自他后心刺入,心跳骤停,那还有不立死之理?

李逍遥呆了呆,嘶声道:“多谢了。”那人却不答话,侧头向赵灵儿看去。

赵灵儿倚床而立,脸色苍白,嘴唇轻颤,已是吓得说不出话来。那人喘息既定,将短剑在黄四尸身上拭去血迹,而后还剑入鞘,向李逍遥作了个手势。

李逍遥微微一怔,见那人下巴轻抬,向脚下点了几点,猛地醒悟过来,疾忙摸出盛放化尸水的瓷瓶,丢了过去。那人在两尸的伤口处各洒了几滴药水,又将瓷瓶掷还。顷刻间白烟冒起,“嗤嗤”声不绝于耳,满室臭不可闻,尸身渐渐干瘪下去。

那人深吸一口气,定定地看着赵灵儿,一字一顿地道:“好了,我这便去了,你……多保重罢。”说着缓缓倒退几步。

赵灵儿先前的满面疑容,渐渐都转作了惊慌之色,悚然道:“你……你……你怎么……”那人摇摇头,转身大踏步便行。

李逍遥追出几步,叫道:“喂,喂,大侠,请留步……”那人恍如未闻,径自下楼去了。

李逍遥满腹狐疑地返回房中,见赵灵儿蹙眉俏立,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,当下走过来握住她双手,说道:“灵儿,你怎么样?可是哪里不舒服么?”

赵灵儿低头不语,半晌方道:“逍遥哥,这是什么地方?你怎的又会在这里?”

此刻两具死尸皆已化去小半,室内白烟愈浓,甚是刺鼻。李逍遥走过去打开窗子,摇头苦笑道:“我正要问你,你怎会找到我家的?咦,我晓得了,是姓崔的王八蛋将你捉了来,是不是?他……”

一语未毕,赵灵儿突然“啊”地一声,叫了出来,道:“逍遥哥,姥姥……姥姥……快带我回仙灵岛,姥姥他们不晓得怎样了,快……咱们快回去瞧瞧。”

李逍遥给她叫得莫名其妙,问道:“姥姥?姥姥有什么危险?”突然间想起一事,忍不住心下好笑:“那老太婆是白娘娘转世,除非法海和尚又活转了来,谁又能对付得了她?”

眼见赵灵儿急得淌下泪来,赶忙正色道:“你别急,有话慢慢地讲。”

赵灵儿一把拉住李逍遥,哭道:“路上再给你说,逍遥哥,我……我等不得了,姥姥若有个三长两短,我……我……”

李逍遥慌道:“好好好,哎,你先别哭,我这就去找船上岛,成不成?”当下将未化尽的死尸踢到床下藏妥,拉着赵灵儿匆匆下楼,径往码头而去。

一路上赵灵儿啼哭不止。李逍遥也是心乱如麻,寻思:“老子这番祸惹得大了,老太婆不用剥我的皮,那姓崔的王八蛋只怕第一个便饶我不得。他妈的,这可怎生是好?”

须臾到了市集,行人渐众。乡下人眼浅,几曾见过赵灵儿这等天仙般的女子?

有几个无赖汉便忍不住追着看。赵灵儿生平从未出岛,这时见了各样人、物,顿觉新鲜无比,心中虽挂念姥姥的安危,却也不时东张西望,想看个究竟。

到得码头,恰逢张四出海归来,正待泊船进港。李逍遥大喜,远远地便挥手相招,叫道:“四哥,你来得正好!快,快载我二人仙灵岛走一遭。”拉起赵灵儿快步迎上。

张四见了赵灵儿,先自眼前一亮,待听清是要再上仙灵岛,那嘴立时便张得有茶碗般大,半晌才道:“什么?俺没听错罢?你小子去了一回,还嫌不过瘾么?你当他那里是米铺么?隔三差五的便去耍上一耍。”

李逍遥将他拉至一旁,附耳低语了片刻。赵灵儿便见那张四“啊哟”一声,慌慌张张向自己这边看过来,跟着连连点头,大声道:“好罢,俺就看在……看在菩萨面上,送你们一趟。上船罢!"

起帆出海,一路北行。

李、赵二人避开张四,谈说起这桩事情的原委。原来赵灵儿乃是南绍黑苗巫王的女儿,十五年前,巫后给拜月教主捉进大牢,生死不明。姥姥为躲避追杀,保护赵灵儿逃难至此,安身在仙灵岛上。这些旧事,她已在洞房之夜约略讲述过,李逍遥先前亦自皇甫英口中听闻一些。只是她的身份,李逍遥却此刻方才知晓,忍不住大感兴奋,想道:“怪不得姓崔的叫她‘小公主’,原来里面有这个缘故。”

再说十五年来,拜月教一向在各地暗访赵灵儿的下落,却因她躲藏得甚为严密,始终未得丝毫头绪。谁知便在昨夜,三个黑苗人突然潜入岛中,先以迷香弄昏了水月宫诸人,而后将赵灵儿劫至客栈,意欲今晚乘船同返南绍。孰料天下间竟有如此巧事,只因三人先前阴错阳差地投宿在李家,赵灵儿反给李逍遥救了,还送了黄四、孙老七二人的性命。

赵灵儿讲到这里,不由得黛眉微蹙,狐疑道:“逍遥哥,我一直想不明白,那……那三个恶人如何晓得我的下落?又怎能安然闯过两道奇阵呢?”

李逍遥脸上微烧,肚子里暗暗嘀咕:“好妹子,这三个王八蛋如何能找到你,我的的确确是不晓得。不过那鬼阵失灵的缘由,你逍遥哥心里却比哪个都清楚,这个……只不大方便告诉你罢了。”

眼见张四正全神贯注地驾船,忍不住压低了声音道:“灵儿,逍遥哥问你,你怎能同姓崔的王八蛋做……做那勾当?他妈的,难道他也像阿南一般,要你替他射精么?”

话音刚落,赵灵儿脸“腾”地红了,支支吾吾地道:“那……那恶人吓我,说是将姥姥囚在一处地方,人家……人家若不肯同他睡觉,他……他便要杀了姥姥……”说着扁了扁嘴,眼圈先自红了。

李逍遥忙道:“啊哟,我不过随便问问,又没怪你,你……你哭个什么?他妈的,姓崔的王八蛋,看回去老子饶得了他!”

赵灵儿揉揉眼睛,道:“逍遥哥,你真好。其实……他前后共计才射了四回,只第三回射在里面,倒也没什么大紧。人家只是担心……呀,但愿姥姥没事就好。”

李逍遥给她气得翻了翻眼皮,一时不知说什么好。过了半晌,才道:“你放一百二十个心罢,她老人家有你这个好孙女,管保福大命大,毫发无伤。灵儿……我再问你个事,成不成?”

赵灵儿点点头。

李逍遥道:“那……嘻嘻,那王八蛋的家伙同阿南、小高和你老公我比起来,哪个更好使些?”

赵灵儿愣了愣,“啪”地一掌狠狠击在他胸前,羞道:“你胡说什么?”

不一刻到了岛上,张四依例等候在岸边。李逍遥同赵灵儿急急穿过荷花、琼英二阵,刚至水月宫前,便给眼前的景象骇得呆住了。但见宫门大敞,各样器具散落了一地,里外倒伏着四具尸体。

二人同时惊叫一声,抢将过去,见四人身上刀伤累累,早已冷得透了,那曹姓使女同阿南是李逍遥认得的,也在其中之数。赵灵儿身子晃了两晃,一跤坐倒,泪水止不住地簌簌而下,转眼便将衣襟打湿了好大一片。李逍遥也不禁心下惨然,恨声骂道:“这该死的狗贼!”

待进了正殿,却空无一人,唯有那观音像仍旧痴立殿中,若无其事地俯看着二人。

赵灵儿抽咽道:“逍遥哥,是那……那三个恶人做的,是不是?曹姑姑同阿南他们住在外院,想是中毒不深,赶来相救,却……却死在这里。可是阿南不会武功,怎么……怎么他们又要杀他?”

李逍遥咬牙不语,心下暗自嘀咕:“这鬼地方无论如何不该静得这般吓人,只怕兆头大大的不妙哩。”

穿过正殿,进得后院,但见一间间厢房门俱都大敞,干涸的血污直淌进天井之中,炕上的尸体一具挨着一具,想是众人在睡梦中便已遭了毒手。赵灵儿撕心裂肺地惨叫一声,发疯般扑进房去,拍拍这个脸颊,摇摇那个手臂,却哪里唤得醒一人?李逍遥环视四下,真个是室无噍类,不自禁的有些毛骨悚然。

才一迈步欲行,忽听院内姥姥房中似有呻吟声传出。李逍遥心中一喜,连声唤道:“灵儿,灵儿……快,姥姥!姥姥她……”话音未落,赵灵儿已窜出厢房,几步抢入姥姥房中,跟着便听她欢声叫道:“姥姥!”李逍遥紧随而至,才跨过门槛,便觉一股难闻的血腥味扑鼻而来,气息为之一窒。只见炕上狼籍一片,满是血污,姥姥脸色苍白,双目却炯炯放光,向自己望过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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